“张师兄!”苏棠春手持一道符上火,从一旁的小门里走到张无有面前,温暖的火光映出两人有些狼狈的神色。她说道:“我看过了,这里应该是个屠宰场。”“屠宰场?”张无有从小在山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屠宰场。苏棠春点头:“就是养殖户屠宰牲畜的地方。我看到那边的大厅里有很大的案台、挂肉的钩子和金属轨道,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原先生呢?”“我找到了小原先生,他躲在了大厅的桌子下面不肯出来,大原先生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被拉进来。”他们早看到了“大原先生”病床前写着的“季听潮”,但是都默契地只当他姓原。苏棠春搀扶着张无有,问道:“能走吗?”刚刚他们不知道被谁暗算了,张无有被人用利器狠狠地在小腿上刺了一刀。“没事,只是皮肉伤。”张无有给自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处没有阴气,但那么快的速度来看,出手的应该是修行者,就是不知道是人是妖。“先去找小原先生。”苏棠春道。“好。”微光驱散黑暗,两人通过小门,来到了苏棠春所说的大厅,找到了原微。原微躲在一个贴着光滑瓷砖的案台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不、不要……不要过来……”“原先生?”苏棠春拉了他一下,原微惊吓过度,挥着手尖叫:“——别过来!”“嘘。”张无有直接捂住了原微的嘴,“别吵。”鬼域里有鬼有人,原微这样乱叫只会把他们都引过来。苏棠春低声说:“原先生,现在情况复杂,你不要叫,否则会惊动其他人。”原微拼命地点头,宽大的眼镜从鼻梁间滑落了些许,张无有松开手,原微压抑着哭腔问道:“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在医院吗?听潮……我哥呢?你们看到他了吗?”“你就当你现在在做噩梦。”张无有直截了当地说。忽然,一点异样的脚步声响起,大门被推开。“吱呀——”之前苏棠春试过了,这大厅的大门明明打不开。苏棠春熄灭手中的符火,和张无有向前移动了几步,躲在另一个案台下偷看,白到有些发蓝色的灯光从门口倾斜进来,一条拖长的人影缓慢地移动,看着像一个穿着宽松工服的男人,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长长的砍刀。“哒、哒、哒——”他走得很慢,说话时带着粗重的喘气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猪呢?还没送过来?怎么灯也不打开?”随后,咔哒一声,灯亮了。原微不适应地抬起头,正好与那个满脸横肉、一双倒叁角眼的屠夫对上了视线。“啊——!”屠夫伸手来抓他,原微惊慌失措地尖叫,藏在一旁的苏棠春猛地飞踢上去,径直将屠夫踢开了叁米有余。原微双腿发软地从案台下爬出来,张无有一把抓过他,将他藏在身后。屠夫见好事被阻,怒发冲冠,双眼赤红地挥刀砍向苏棠春,苏棠春及时侧身闪过,然后顺手从腰后扯出了一道叁角形的令旗——那令旗通体黄色,边缘饰以同色流苏,旗面上绣着彩文云龙,上书“赦召万神”四个字。“五雷猛将,火车将军!开旗急招,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苏棠春念咒毕,一连串火花自旗尖炸开,只逼向屠夫面门,屠夫慌忙后退,却躲避不及被那道雷击中左眼,随即砰地一声炸开!“啊啊啊啊啊——!”他捂着左眼嚎叫,淋漓的鲜血从指间流出去,“我要你死!”屠夫放下手,将手心破破烂烂的眼球、被染红的眼白碎肉甩到一边,双手握住砍刀又冲了上来。苏棠春躲开屠夫拼尽全力的砍刺,将一面旗帜挥舞得呼呼作响,带着连绵不绝的火光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击向对方。忽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剑鸣,张无有的剑飞落直下,对准了屠夫的天灵盖,感受到逼近的危险,屠夫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苏棠春脸色乍变:“不行——!”“他没死!他还是活人!”刚要没入的法剑生生停住,张无有被反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怎么会……”而在他身后的原微却大惊失色:“……高……高鸣……!”“你认识他?!”张无有快速收回剑,问道。原微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人,他摇着头:“不、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苏棠春却试探着喊醒屠夫:“高鸣?高鸣!”屠夫眼神浑浊,忽然猛地摇了摇头,猛地闭上眼睛后又重新睁开了双眼:“……是叶澜……救救、救救我儿子……啊!”他嚎叫了一声松开屠刀,十根手指不自然地弯曲,指间的皮肤变得青白,整个人滚在地上抽搐着。“他的手……和听潮一样……”原微震惊地捂着了嘴。“沉局,不知道怎么回事,高鸣突然开始抽搐了,好像是癫痫发作。”“找找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医生护士!”“啊——!放开我!放开我!”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痛嚎在大门外响起,苏棠春飞速地掠至门口,看到好几个半透明的人影绑着一个人,往这边拖过来。张无有一瘸一拐地带着原微过来,问道:“是人是鬼?”“被绑着的那个是人。”这时候,原微却看清楚了那是谁:“冯总!”“你也认识?”“对,冯总是听潮的发小,今天晚上他来看了听潮。”原微已经彻底忘了自己该在张无有和苏棠春面前掩饰季听潮的身份。
苏棠春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高鸣,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冯总救下来。”“好。”苏棠春取出令旗,快步跑了出去。张无有一边分神留意苏棠春那边的动向,一边问原微:“这些人你都认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原微急得差点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想不起来了……”“那个高鸣……高总……我和听潮也有十年没见过他了……”张无有想起高鸣说的儿子,问道:“他儿子是谁?”“……我不太熟,只知道好像叫高赫轩,也是宁州人……”原微努力地回忆着,“我……十年前生了病,吃过药、治疗过后好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张无有道:“原微,你好好想想,现在被拉进来的这些人你都认识,那么那只鬼可能也跟你有关。”“……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微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张无有被他哭得手足无措、心烦意乱,忽然听到一点风声,于是立刻将原微推开,唤出法剑。“叮——!”一把毫无装饰的古朴铜刀扎在了他的法剑上,刀剑相接,发出刺耳的金属音。张无有抓住剑柄打落那把小刀,迅速箭步向前,刺向来人,对方显出身形往后退去,莞尔一笑:“被发现了。”那是一个穿着青色丝绸长裙的女人,二十叁四岁的年纪,桃腮杏目柳如眉,长发挽起,盘在耳后,带着一身说不出的妖异。“你是谁?”那把刀又飞回了她的手上,女人道:“我是……”她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身形鬼魅地出现在张无有身后,“……你奶奶!”“孽障!”张无有反手挡住她从底下刺来的一刀,紧紧掐着她的手腕,一个鹞子翻身,灵活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将其甩了出去。那女人咯咯地笑,就像自己是在庭院里荡秋千,随手就抓住了天花板的吊灯,稳稳地立在半空中。她看着原微仰头看她的裙摆,忽然变了脸地娇嗔:“流氓~!”原微只却只觉得一阵冷风吹来,什么东西像针扎一样刺进了他的眼睛里:“啊——!好疼!”“原先生!”张无有替原微查看,才发现那是妖气。他驱散了原微眼睛里的妖力,看向那个女人:“你是妖。”那女人拍了拍自己的裙摆,下半身的长裙瞬间变成了长裤,她自顾自地说道:“杀人越货还是得穿裤子,否则奴家的贞洁就要不保了呢~”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瞳变成了竖瞳,嗜血地盯着自己此行的猎物——张无有。“她是冲着我来的,你走。”张无有推了原微一把,他反手执剑,另一手结印,指尖在剑身滑过,丝丝缕缕的灵气依次附着而上。原微几乎是软着双腿跑出大厅。外面苏棠春已经救下了冯飞舟,她转头看到原微,道:“你怎么出来……”“小心!”原微回过头,看到高鸣高举着砍刀向自己劈来,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地朝边上一滚,躲开了这一刀。“怎、怎么回事!”冯飞舟被拖行了几十米,脸侧和手臂全是摩擦出来的伤口,疼得不行,现在又看到瞎了一只眼的高鸣穿着工服,拿着砍刀在追杀原微,整个人都快吓疯了。“我怎么会在宁州!!!”“宁州?这是宁州哪里?”苏棠春一边问,一边扔出旗帜,飞击在高鸣的头上,高鸣踉跄了两步,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原微趁机使劲全身力气跑过来,躲在了苏棠春的身后。“说——!”苏棠春收回令旗,逼问冯飞舟道。冯飞舟舔了舔嘴唇,道:“宁州……杨氏养殖屠宰场,这是高鸣小舅子的厂……这厂早在几年前就关了啊……”说是高鸣小舅子的厂,其实只是挂在了高鸣小舅子名下,实际上还是高鸣的厂,高鸣进去没多久,他小舅子就做不下去了,早关了。“你……你是谁啊?”冯飞舟终于反应过来,他仔细看着苏棠春的脸,“你不是那个什么陪床吗?”原微弱弱地说:“不是……苏道长和张道长是听潮请来的道士先生……”“道士……我们这是见鬼了?!”高鸣是鬼!?原微毛骨悚然地望向高鸣。不对啊!高鸣没死啊!他刚刚才在医院见了高鸣呢!苏棠春听到大厅里隐约传来打斗声,急忙问原微:“里面是谁和张师兄在打?”原微嗫嚅着:“妖……张道长说她是冲他来……”话还没说完,苏棠春就猛地冲了进去。“苏道长——!”原微和冯飞舟还来不及阻拦,地上的高鸣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瞎掉的眼眶里溢出鲜血:“……我儿子……救救我儿子……”“杀了……把你们都杀了……”“再也不会有人……再来……乱我的事……”“……尤其是你,叶澜芝!”高鸣用青白僵硬的手指握住砍刀,双目赤红,刀尖对准了原微。原微恐惧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僵硬。叶澜芝……是谁……“妈的!快跑啊!”冯飞舟一巴掌拍在原微头上,“老季养这么多年还是个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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