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虞秋秋疾步而来的身影,褚晏的心跳徒然七上八下, 竟似那摇曳的树影一般,飘忽不定地颤动了起来。
刚才的那道声音怒气难掩, 厚重似雷霆万钧,恍惚间,那感觉竟像是在丛林中孤身而行时遭逢了猛兽,惊骇传达四肢百骸, 直令人浑身的皮肉发紧, 汗毛倒竖,连后背都好似惊出了冷汗。
那是虞秋秋的心声?
褚晏怔愣住, 神思朦胧,可眸中她的面容却越发清晰。
她穿着的暗红骑装下摆随风烈烈, 其上金绣的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本是干练至极的打扮, 可她身姿纤细, 容色姝丽, 即便是这样快步地行走着, 也仍旧只让人觉得娉婷袅袅, 任谁看了, 都只会认定其是个弱女子。
她明明……也本该是个弱女子。
可看着这样的她,褚晏的心中却仿佛生出了道巨大的裂隙, 眸中看见的她和心中映出的她,竟好似完完全全地割裂了开。
潜意识里的声音尘嚣直上, 不停地告诉他,他看到的绝不是个弱女子, 她是一团燃烧的烈火,足够吞噬一切的烈火!
而此刻,这团燎原之火,正在向他蔓延。
发生了什么?怎会如此?
他直觉他需要做些什么,脚下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待思索便迎着虞秋秋走了过去。
走出树下阴影,阳光的温度给他带来了一丝安定。
可变故却徒然发生!
“小心!”
一支利箭从林中射出,直朝虞秋秋的后背而去,若是不躲开,必将刺穿血肉、血溅当场!
褚晏的心跳顿时堵到了嗓子眼,脚下更是与箭赛跑,想要推开她,阻止这一切。
可人哪里跑得过箭呢,箭羽近到被她的身形遮蔽,可他距离虞秋秋仍有三步之距。
来不及了。
这样的认知令褚晏浑身发凉,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虞秋秋被箭射穿的场景。
虽知已是徒劳,可褚晏脚下却没有停顿,至少……至少要接住她,若是没有伤到要害,说不定还有救,可若是倒在地上,箭镞移位搅动伤及脏器,到时就是雪上加霜、只怕神仙也难回天了。
褚晏突然无比后悔带她来了这里,若是随她留在营帐,怎么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不定还在床上赖着没醒,只要周崇柯不招摇,她也不一定会知道周崇柯也留在了营区……
褚晏在那一瞬间推演了无数种的如果,可现实却没有如果,也容不得他后悔更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射向其后背的箭——
“!!!!!”
褚晏瞳孔骤然放大。
他只觉自己眼前好似闪过了一道残影,再然后——
那支刚被虞秋秋身体遮住的箭,竟再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并且直直对准了他而来!
褚晏:“!!!!!”
发生了什么?
褚晏整个人都懵了,刚那道残影是虞秋秋?她……她避开了!
那这支箭?
褚晏眸色惊恐,已经发懵的大脑,此刻竟回光返照似的精准预估出了落点。
这箭现在对准的是他心脏!!!
他完了,那一瞬褚晏身寒彻骨,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大字——死不瞑目!
褚晏没想到需要担心性命的会转瞬从虞秋秋变成了他自己,更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死法竟然会是被乱箭射死。
昔日的记忆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闪过,犹记幼时父王和母妃尚在,那时候瑶儿还没有出生……
箭镞冰凉的触感触及胸口,褚晏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要死了。
也许中箭之后还能有几口气,他该说些什么?交代遗言?
褚晏飞快排列着遗言的先后顺序,最重要的得先说,后面的不一定说得完。
然而,几息的时间过去了。
继感受到箭镞的冰凉触感之后,竟是好像没有然后了……
怎么回事?时间静止了?
正当褚晏疑惑之时,虞秋秋也在疑惑着。
——“狗男人这闭着眼睛是在做什么呢?许愿?”
褚晏:“……”
他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入眼的,却是虞秋秋横亘在他身前的手。
褚晏瞳孔震颤,再低头一看,本该射入他心脏的箭,竟然被虞秋秋给徒手抓住了!
箭镞穿透他衣裳,而后便停驻在此,未能再进分毫。
褚晏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
但转瞬——
“!!!”
褚晏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虞秋秋。
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做到的?这女人徒手抓了支箭?!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前所未有的静默。
虞秋秋:“……”
后知后觉,虞秋秋歘地一下把手里的箭给扔了,心声听起来很是懊恼。
——“啊!我这无处掩藏的实力,我还没黑化呢,可不能这么早就暴露了。”
——“现在把狗男人打晕还来得及么?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嘶!这打晕好像也不太保险,要不,还是让他失忆吧?”
——“可是,怎么让他失忆呢?”
虞秋秋目光开始往四处飞瞟,看到其背后不远有一处峭立的山崖,忽地眸光就亮了。
——“想到了!俗话说,十个女主掉下山崖九个失忆一个有奇遇,那么同理!”
虞秋秋的视线又幽幽落回了褚晏身上。
褚晏呼吸一滞!
她想干什么?!!!
虞秋秋移步逼近。
——“把狗男人扔下去,他大概率也会失忆!”
褚晏:“!!!!!”
这女人是疯了吗?!光天化日,她要谋杀亲夫?
什么大概率会失忆,这么高掉下去,他岂止是失忆,他命都要没了!
他真想把虞秋秋脑袋给掰开看看,这里头装的莫不是柳絮!
褚晏刚死里逃生,惊魂还未定,结果救下他的人,转眼就变成了刽子手。
怎么,刚那死法她不满意,要给他换一种?
褚晏气不打一出来,可——
世上之事,无外乎从心二字。
“你刚伸懒腰把箭给打掉了?”褚晏眉头微蹙,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模样,看向虞秋秋惊异问道。
虞秋秋眨了眨眼。
——“嗯?我伸懒腰了,什么时候?”
——“不过,狗男人以为我刚在伸懒腰?!这借口……”
“嗯!”虞秋秋立马认领了,一脸后怕地道:“哇好险,夫君你差点就被箭给射没了呢,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有点犯困,刚伸个懒腰打算醒醒神,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你看,我的手都受伤了。”虞秋秋将手伸到了褚晏的眼底下,一副邀功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褚晏:“……”
装得可真像啊。
也不知刚想把他扔下山的是谁?
不过——
褚晏垂眸,抬手托握住她的指尖,她刚徒手握箭的掌心被磨破了皮,伤处已经在洇洇往外冒血了。
“回去吧,我帮你上药包扎一下。”
褚晏接过她另一手里还提着的鸡,好气又好笑,真是难为她了,这等情况之下,这鸡她居然还稳稳当当地提着。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褚晏又转回树下去捡他刚情急之下扔落在地的弓和箭。
虞秋秋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褚晏的背影。
——“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事情太过轻松顺利,虞秋秋眸光惊奇还有点不敢相信,她上上下下将褚晏打量个遍。
——“好家伙,狗男人居然还是个隐藏的傻白甜,我说什么都信的?”
褚晏弯腰拾弓的动作顿了顿,傻白甜是个什么东西?他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收拾完,褚晏顺着路就准备下山,谁料身后之人却没跟来,他回头,只见虞秋秋还停在那,脚都不带挪一步的。
褚晏叹了口气,认命地又走上去,将东西全都换到一只手上,腾出另一只手牵她的手腕。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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