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尊上,余长老确实从没离开过乾元法境。”
勾云顿了顿,又说:“尊上,小人请两位长老帮忙一起清查炼心云阶,发现了一样东西。”
褚澜之微微抬眼,看见勾云将一物用丝帛垫着,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是在炼心云阶第八千零一层上放着的。”
看着被呈上的东西,褚澜之久久无语。
那是一片沾血的竹叶。
他在上面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
用转灵鉴恢复了灵力的那天,他留下这片竹叶,还留了一张纸,告诉了秦四喜他的身份,让秦四喜若是有极为难之事可以找他。
留下那张纸条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冠冕堂皇,他明知道秦四喜是个凡人,根本不可能跨过无数天险到达东洲,可他留下了这句话,就仿佛可以证明自己对那个凡人境的女子并无亏欠。
可笑,可笑。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四喜曾经来过乾元法境,走上了炼心云阶。
那时的他在做什么?
褚澜之听见自己的呼吸隐隐变得急促。
勾云将头深埋,又说:“小人也让人去问过了,从前守在炼心云阶下的外门弟子早在二百年前就寿尽而终。炼心云阶上没有秦四喜的记录吗?余长老说,从前有个凡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走了上来,被他送了下去。”
拿起那片竹叶,褚澜之忽然笑了。
“原来,我欠债最多,不是因为她对我情深,是我负她不止一次。”
说罢,他心口气血翻涌,竟然又吐出了一口血污。
揽星殿外,陆小六正打算在山上挖个洞,突然捂着胸口坐在了地上。
“鹅,我的心口好疼啊。”
鹅看了他一眼,说:
“有个会炼药的‘嘎’,咱们一会儿去找他。”
“‘嘎’是什么?”陆小六很好奇。
鹅梗着脖子,镶着金边儿的小眼睛看了看他的脸。
“你是半个。”
“啊?”
自那日得知了秦四喜曾经真的来乾元法境找过自己之后,褚澜之好久都没有再现身人前。
在秦四喜进入炼心云阶的第六十日,鹅闯入了揽星殿,在微生舆身体里的褚澜之对上鹅可谓是毫无反击之力,直接就被一翅膀干翻在地。
“怎、怎么了这是?鹅尊您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呀!”
褚澜之恢复意识,听见了勾云惊惶的声音。
他的视角有些奇怪。
天在下,地在上。
片刻后,褚澜之明白了,他现在正被倒挂着。
在他的脑袋下面,一口大锅里热水翻滚。
褚澜之:“……”
这一幕有些熟悉。
“你们说六十天四喜就出来的。”
站在锅前,鹅挥舞翅膀。
在鹅身边,陆小六拿着一根木棍为鹅助阵。
他们的声势不小,乾元法境的不少修士都悄悄用灵识来探查。
一旁的第五鸿笑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马扎。
前几天清越仙君刚回乾元法境的时候丢了些钱财,那时候的热闹已经够好玩儿了。
今日倒好,财物丢完了,清越仙君开始丢人了!
哎呀,想他第五鸿还了沧海神尊的债之后不仅无债一身轻,连运气都变好了,这等“大锅煮仙君”的奇景,他修了多少年的功德才能坐在这儿亲眼目睹呀?
小纸鹅负责烧火。
把大锅烧干了一次又一次。
鹅守在炼心云阶的入口,把所有来求情的乾元法境修士都打倒了。
褚澜之被倒吊在锅上的第三十九天,也是秦四喜进入炼心云阶的第九十九天,天空中突然云霞汇聚,白日现星。
一声凤凰的啼鸣响彻云霄。
声势之大,仿佛有人要飞升一般。
接着,整个炼心云阶都开始震动起来,白色的玉阶上隐隐发出金光。
这般奇景,让人忍不住生出遐思,仿佛走上这金色的阶梯就能真的举霞飞升。
站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炼心云阶上,秦四喜看见了凭空出现的又一层台阶。
台阶上坐着一名女子,白发,赤眸。
是微生琴。
巫琴
微生琴的前半生,似乎并无什么太大的波澜。
她出身皇族,生来便有天眼,刚一落地就被送进了魔族的祭塔里当圣女。
祭塔里空寂无聊,除了几个奉命伺候她也看守她的魔族之外,就只有一对会说话的寒鸦与她逗趣。
极少能见到外人的时候,就是她的父皇和七哥来找她。
父皇对她很宠爱,每次来都带来许多奇珍异宝,作为交换,微生琴只要用天眼去卜算父皇想要做的事就好。
七哥微生绪对她也很宠爱,虽然七哥不受宠,也没有很好的封地,不能给她很多宝贝,但是七哥能陪她说话,给她讲外面的故事,作为交换,微生琴只要让七哥带走他喜欢的宝物就好。
万物都有价值,都可以交换,作为魔族的公主和圣女,这是微生琴从记事之时就知道的道理。
就像她养的寒鸦,它们陪她解闷,也是因为她能给寒鸦吃冰核。
“大吾,不要去抢一吾的,一吾,你快些吃呀。”
少女模样的微生琴坐在窗前,给自己的寒鸦喂饭,一只寒鸦闷头吃得香,另一只却在发呆。
发呆的寒鸦低头,叨了一块冰核。
咔嚓咔嚓咔嚓。
看它吃得慢,微生琴笑着摸了摸鸟头:
“一吾是不是不舒服呀?今天飞出去被灰燕揍了吗?”
大吾在旁边探头来抢冰核,听见微生琴这么说,“哈——”地笑了声。
“一吾今天忘了怎么飞!差点儿掉下去!”
秦四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上次在折月皆萝的秘境里当了“鸟人”,这次直接就成了鸟。
还叫“一吾”这种仿佛猫叫一样的名字。
幸好,这鸟是会说话的。
虽然她现在啥也不想说。
微生琴只当一吾是丢了面子,还在生闷气,又加了一把冰核在它面前。
鸟喙坚硬,看起来像是石头一样的冰核也能嚼碎了,可秦四喜到底没当过鸟,这种吃饭不能用手,嘴还长出来一截的日子她也是第一回 过。
一边咔嚓着冰核,她一边偷眼去看微生琴,这位在诸多传说里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魔族公主此时还是少女模样,一头白发如同月下的雪,红色的眼睛里闪烁微光。
她披着长长的衣袍,一只手撑着头,神情倦懒地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黑色的山崖,流淌的暗河,即使是那一窝凶悍的灰燕,距离这里也很远。
这位生活在山崖上的公主就这么看着窗外,度过了一日又一日。
一年下来,她没烦,秦四喜先烦了。
秦四喜也是当过公主的,万俟悠早些年的日子虽然也闷,可骑马打猎,上山祈福,湖上游船……能玩儿的事儿也没人拦着她,哪像微生琴这么正儿八经地坐牢啊?
没马没山没船,也没有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男人,秦四喜觉得微生琴这公主做的真是没意思极了。
更让她倒胃口的还有那个微生绪,在微生绪的说法里,他是和微生琴兄妹情深,结果她看见了啥?
你好歹也是个狗苟蝇营上万年的魔主,好歹也是个算计了整个九陵界,让无数惊才绝艳之人死在你算计之下的枭雄。
几百岁的魔了,天天靠给自己妹妹讲故事来坑蒙拐骗拿那点儿东西,也不嫌磕碜!
每次微生绪只要一来,一吾版的秦四喜就当机立断开始发癫,要么就扔石头,要么挥翅膀,她自己一鸟技穷,她就去回忆鹅发脾气的时候干啥。
不光自己癫,她还鼓动大吾和她一起癫,抓吸血的小虫子往微生绪的头发上放。
微生绪修炼了几百年,修为早就过了金丹,甚至元婴,秦四喜知道自己的这些小打小闹伤不了他,可只要能让他别在微生琴面前装腔作势摆出一副好兄长的嘴脸,秦四喜就觉得自己不亏。
每当她闹得微生绪体面全失,微生琴就会笑,笑得还很开心,这位从小就被关起来的公主好像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旁人的性命还重要,看见微生绪因为从天而降的虫子跳起来,她甚至会拍手叫好,仿佛自己的兄长在表演什么有趣的把戏。
若是微生绪真的要对她这只鸟动手,微生琴就会把自己的两只寒鸦护在身后,让微生绪不能出手。
“哥哥,大吾一吾是在跟你玩笑呢!”
她总是这么说。
微生绪到底不如后来那般老奸巨猾,也不敢跟自己的妹妹(财主)闹翻,只能悻悻离去。
这一天,赶走了微生绪,秦四喜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微生琴的面前。
经过一年的勤学苦练,她不仅学会了飞,还能飞得很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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