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必了。”
折月皆萝的话音未落,周遭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杀意腾腾的盛九幽,皱着眉的微生琴,清点丹药的谢青藤,都停在了那里。
只有折月皆萝,她看向了镜中的秦四喜。
“将记忆取出放在此间之时,九幽已经疯了,般若回了无相界,阿琴也已经许久没有消息,魔物失去压制,侵害中洲,将这段记忆取出,我就是已经打算去为九幽讨个说法……从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我定是没有好下场。”
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下镜子。
此时的折月皆萝,是与友人相聚的折月皆萝,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只能将自己记忆做成梦境的折月皆萝。
“你是凡人根骨,却有无尽功德,这样的神在万年后竟然带着天谴,九陵界是什么景象,我已然不敢想。”
过于天真,过于聪慧,这就是戏梦神君。
“……也没那么差。”秦四喜轻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折月皆萝笑了。
“沧海神君,要是我能活着遇到你,定会与你做了朋友。”
秦四喜的声音柔了两分:
“盛九幽虽然死了,魂魄在黄泉成了将星和杀星,九天济度斋虽然生了些波折,如今到底还是秉持济世度人之道。谢青藤重新发芽了,微生琴……我会去找找她的天眼,说不定也能有救回来的机会。唯独你的魂魄,折月一族的后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消息,这万年前的戏梦仙都,是她们请我来寻你的。”
“寻我?”
“对,她们都在寻你,不光有折月族的后人,还有你的猫,它融了天道,现在是一只容易炸毛的天道猫猫,还会拿雷劈坏人。”
劈得自己也跟着炸毛呢。
折月皆萝看向被自己放在椅子上的绒绒,笑着说:
“绒绒居然这么厉害呀。”
亲了亲不能动的小猫,折月皆萝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何必寻我呢?若我未曾做了错事,又怎会被人用心魔困住。”
“你们如明月清风,一心想着救九陵界,不过是被小人算计。”
折月皆萝轻轻摇头:
“失道,便是行事有瑕,我们对旁人失了防备,这何尝不是错呢?九幽,她行事磊落,总以为只要自己行正道,便百邪辟易……哪有那般容易。”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镜中的秦四喜。
“沧海神君,多谢你。”
秦四喜看着她:
“你谢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也没做什么正经事儿。”
“谢你心有慈悲,连我这已死之人的一片旧梦,也愿意相护。”
折月皆萝笑着说完,对着秦四喜弯下了自己的腰。
下一刻,在折月皆萝身侧,盛九幽、般若、谢青藤和微生琴……都渐渐成了虚影。
“我在凡人境留下过一块神祝石,沧海神君若是需要,只管拿去用了吧,至于我的魂魄,不必再寻。”
镜子碎开的瞬间,秦四喜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灿烂明光之中。
竟不知方才那一切是别人的记忆在看镜中的她,还是她透过一面镜子看见了折月皆萝万年前的旧梦。
在她身侧,明光周转,一点点汇聚在她面前。
最后,成了一面镜子。
“残愿旧梦可入镜,赠与挚友皆萝。”
落款是无相般若,姓无相的女子,秦四喜知道一个无相樊,不知有没有关系。
抬起手拿住那一面镜子,秦四喜再看向四周,只见低矮的山坡,远处有城,她是站在了戏梦仙都城外。
城内灯火辉煌。
她的双臂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鹅在一旁站着,黑黢黢的小眼睛里都是茫然。
为这场旧梦长长一叹,秦四喜打算将镜子收起来,却看见镜子上多了一行字。
“一夜挚友也相投,此镜转赠鸟人神秦绿柳。”
“噗呲。”刚刚还神色凝重的秦四喜笑了。
一滴水落镜子上。
碎成了许多泪。
钥匙
秦四喜去往万年前的戏梦仙都寻找折月皆萝的踪迹,知道此事的不只有启动了戏梦仙都秘法的弱水沉箫,还有蹲在云头上的某只猫。
那朵有猫尾巴的云晃晃悠悠,跟在秦四喜的后头,她进了戏梦仙都,它也跟着,她往东去,它也跟着。
等秦四喜进了仿佛碧玉雕琢而成的戏梦楼,那朵云就停在了碧色楼上。
夜风轻飘飘地,把几朵云送过来,遮挡了云朵上的尾巴。
在戏梦楼里给秦四喜开门的是小纸人。
白色的小纸人很有礼貌地给秦四喜行了个礼,带着她往戏梦楼的地下走去。
秦四喜走到楼梯口,突然对小纸人说:
“一个叫青书的医修应该在戏梦仙都吧?你见过她么?”
小纸人轻轻点头。
“你能不能帮我去将人寻来?让她直接去下面找我?”
小纸人侧着身子,仿佛是真正在听秦四喜的吩咐,听完,它又点了点头。
看着小纸人飞走,鹅看向秦四喜。
秦四喜叹了一口气:“有备无患,咱们忙乎了一趟,总不能连个付灵石的人都没了。”
戏梦楼地下第七层的密室门打开,弱水沉箫仿佛是从水里被人捞出来的一样。
她的几位亲信甲卫连忙迎上来,被她抬手挥开。
“只是灵识耗损,不妨事。”
见到秦四喜,她的眼中迸出了巨大的欢喜:
“神尊,可是,可是有所得?”
原本就是柔婉秀丽的一张脸,带了这种苍白之色,应该是更显柔弱,弱水沉箫的目光却像是冰锥,直直地盯向秦四喜。
太久了,她等了太久了。
“万年前的戏梦仙都里只是存了折月皆萝的一日的记忆。”
弱水沉箫看着秦四喜。
在她的目光中,期盼就如焰火,升腾,绽放,消散。
“皆萝神的魂魄?”她的心还不肯死。
秦四喜只轻轻摇头。
万年前的戏梦仙都,并没有折月皆萝的魂魄,更没有能复活她的方法。
弱水沉箫的唇角微动,仿佛是想笑,下一刻,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数千年的执念,犹如晨间的雾,雾散之后,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几乎要倒下的时候,秦四喜和其他人一敲扶住了她。
青书背着药篓被小纸人一路引来,见状连忙冲了过来。
把弱水沉箫交给她,秦四喜退到了一旁。
鹅摇着屁股跟在她身后。
“四喜,你不要变成折月皆萝……也会有人吐血的。”
反正是有人,鹅不吐血。
秦四喜把鹅抱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
鹅却还是张开翅膀扑在她的身上。
见此地人人都忙,秦四喜找人问清了陆小六身处的密室,带着鹅走了进去。
密室里的门一打开,陆小六就探头往外看,见到秦四喜,他立刻贴着墙角站了起来。
“你身上的毒解干净了?”
“嗯,可干净了。”
陆小六连忙点头。
秦四喜抬手捏了下他的脉,又松开了。
“我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但是在那里你不能说话。”
陆小六捏了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秦四喜看着他的样子,又加了要求:
“也不要点头,脖子挺直不能动,眼睛也不能看人。”
鹅趴在秦四喜的怀里看着陆小六梗着脖子,怎么看都觉得他在学自己。
秦四喜端详了一会儿,也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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