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之不像面上看的,不爱护萧旭。
今天一天在筵席上,齐氏都对自己毫无表示,看来崔卉所说,萧明之奋力求娶,不过是另一个相似的谎言罢了。
夫不是夫,妻不是妻,见过齐氏疼爱儿子的模样,柳湘盈并不觉得她和萧旭如何亲近,比起普通的母子关系更是生疏。
柳湘盈正要回到筵席上,脚下是冰凉坚硬的青石板,她顿了顿,目光一移,让小丫鬟先回去,自个儿抬了灯笼走了几步缓缓蹲下。
假山怪石,草丛繁密,萧旭趴在草丛里,眼睛黑白分明,直愣愣地瞧着她,“娘亲,是、是你吗?”
柳湘盈掏出随身带着个小香包。香味是她自己调的,味道很淡,能驱虫安神,细嗅才能察觉一二。
萧旭闻到味道,心里安定些许。
他慢慢爬出来,柳湘盈用宴上带出来的糕点喂他,怕吞得急噎到,只敢掰成一块喂。
萧旭吃了点心,娘亲两字说得越发顺溜。
“旭儿怎么在这儿待着?”
萧旭眉头挤到一块,努力回想,“嬷嬷不、不见了,我饿得慌,娘亲,旭儿饿了。”
柳湘盈捏他鼻子,“不过喂了你几块糕点就叫我娘亲,若是你娘真知道了,只怕——”
眼前的小孩儿吃得专注认真,柳湘盈没说下去,转而摸了摸他的脑袋。
头顶传来温暖干燥的感觉,仿佛将他的四肢百骸都熨贴了,他下意识蹭了蹭,脸颊蹭着那片温暖,一张嘴,碎渣扑簌簌往下掉。
“旭儿?”
“娘亲。”
柳湘盈笑了笑,温柔地擦掉了他嘴边的碎渣,“旭儿真乖,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剩下。”
“娘、娘!旭儿很、想你!娘!”
萧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柳湘盈几乎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笼在烛火的光晕中。
她抱起萧旭,坐在自己的腿上,盈盈的香气裹满了这对临时的母子。
柳湘盈声音悠悠,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乖旭儿,娘也很想旭儿,日日夜夜都想跟旭儿在一起。”
萧旭哽咽道:“我也想娘,娘亲,你带我一起走吧。”
柳湘盈说:“不行,我们走了,爹爹怎么办,没人陪他,旭儿不心疼爹爹吗?”
萧旭:“弟弟和母亲会陪着他,可是娘亲没有人陪,要一个人去别的地方。”
贴上萧旭的额头,柳湘盈恋恋不舍般蹭了蹭,“娘亲会一直在那等着你的。”
萧旭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真的,”她仿佛真是萧旭挚爱的母亲,柔柔地问,“旭儿还记得在哪儿吗?”
“旭儿记得。”萧旭重重点头,环上柳湘盈的脖子。
柳湘盈怔了怔,软和香甜的一团笼在怀中,热气腾腾的,热得她心焦,不自觉的掂了掂怀中的人。
萧旭满心依赖,“娘亲说过,那里有一片琼花林,娘亲教书育人,是白鹿洞书院最好的老师。”
柳湘盈吁气,夸道:“真是我的好旭儿。”
——
白鹿洞书院在扬州,历代多少学子从那里走出,踏上官场,名垂青史。
柳湘盈只在家中,请夫子来教学过,从夫子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读书人对白鹿洞书院的向往。
萧旭哭完便沉沉地睡过去了,柳湘盈抱着他,等到嬷嬷寻来时她半边身子已经麻了,衣裳好似浸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
嬷嬷:“多谢柳夫人,小人这就带公子回去。”
托着萧旭交给嬷嬷,柳湘盈打算坐会儿缓缓身子再回去席上,身上都是旭儿吃剩下的碎末。
她矮下身子拍了拍,忽而想到什么,对那嬷嬷说:“我这儿还有些东西,待会劳烦您带走,是给公子的一点小玩意儿。”
嬷嬷点点头,抱紧了萧旭。
柳湘盈盯着那人的动作,“嬷嬷来得及,许是忘了刚才小公子一直叫着口渴,嬷嬷可带来甜水儿了?”
嬷嬷脸色一僵,“小人刚去找了,只是甜水冰凉,公子体弱,小人担心就没带来。”
目光扫过嬷嬷,柳湘盈起身,嬷嬷托起萧旭,紧紧地贴着自己。
柳湘盈慢慢走近:“瞧我,真是一点都不上心,连这儿都没想到,还给小公子喂了点心,吃了一身,我给公子拍拍,也省得嬷嬷麻烦。”
她上前,指尖碰到萧旭衣角,嬷嬷往后一躲,似乎料到她的动作,柳湘盈跨步上前,拽住了萧旭的一只胳膊。
虽是月缺,却仍然雪白明亮,柳湘盈瞳孔猛缩,轻微的撕裂声中,手指抓破布帛。
萧旭已经醒来,半张脸被压在嬷嬷肩头,惊恐的眼中蓄满泪水,隔着手掌,喘息剧烈。
事情已经败露,嬷嬷心一横,抓着萧旭往假山狠狠撞过去,假山嶙峋,柳湘盈扑过去抱下萧旭,身子重重撞到地面上。
她低头检查萧旭,忽的头皮一麻,她猛地扭头,嬷嬷已经狠厉地抓着她的头发,捂嘴要在地上撞死她。
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只要一跑,柳湘盈就会立刻出声叫人,她必死无疑,便一门心思要弄死柳湘盈。
柳湘盈张嘴便咬,嬷嬷疼得惨叫一声,一手推过去,捂着手踹走咬她大腿的萧旭。
偏偏萧旭咬得狠,竟抱着硬生生地抗下了,咬得眼睛发红,嘴角渗血。
柳湘盈头昏脑花,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依稀只见细长黑影抬手一砸,有什么坠地的声音,传来的呜咽声很轻,却狠狠地砸进她的耳朵里。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太清,似乎只能听见剧烈的喘息声,重物猛然坠地,闷响中掌心温热,黏腻的鲜血糊住掌心。
柳湘盈怔怔低头,张开五指,鲜红刺目,尖利地扎进她的视线中。
——
筵席过半,崔卉喝了许多酒,有些头晕,小腹坠坠,起身顺便去找找柳湘盈,怎的还没回来。
小丫鬟想要陪同,崔卉摆了摆手,径自离去。
一炷香后,小丫鬟就见崔夫人一人回来,对齐氏说了些什么,齐氏往这边敲了敲。
小丫鬟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几个字。
“谢四夫人……醉酒……谢大人……”
“如此……好……”
筵席结束,崔夫人立刻起身回府,先去看了眼孩子仍在熟睡后,稍稍安下心,从后院小道去了公公书房。
烛火多添一盏,两人聊了许久,崔卉说完口干舌燥,“爹,一次两次究竟是谁做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今日若不是盈娘在,指不定又出什么事?”
严御史闻言只是翻过书页,“谁说得准,一个孩子。依你所言,镇国公没什么反应,谢叁说他会处理好?”
崔卉点头,心头难免回想,鲜血淋淋的,瘆人得很,“估计是想着靡靡处置了。”
“我远远看了眼,一地的血,那嬷嬷估计就剩一口气被带走审问了,可怜的小公子和盈娘,摊上这无妄之灾。”
有心为之也好,无妄之灾也罢,崔卉极少主动到他这儿来。
严御史起身关门,回头只见崔卉已坐在他先前的位置,身子歪着,娉婷袅娜,翻弄他看过的那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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