澕京闹区的边陲,有一间几个月前不幸失火的客栈。设在首都内的这所旅店,也算口碑远近驰名的老招牌了,风格华丽、客房舒适宽敞,全年生意都非常兴隆……也因此,发生在夜里的那场大火,一晚上就带走不少人命。附近居民对此十分忌讳,看着被烧得焦黑的雕樑画柱,多数人总会远远地绕开,有些邻人甚至举家搬走。荒废客栈附近的街景,让人几乎难以想像,这是在水族首都内能看到的破败景象。今晚这附近一样清冷而毫无人烟,除了遥远的几声犬吠以外,就只有脱落的窗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次又一次打在墙面上,彷彿那些冤魂在控诉这世间的无常与残忍。这时,一隻手推开了客栈侧边的小门。面对屋内破败凌乱的景象,他步履从容地穿越所有倒塌并烧焦成一片漆黑的杂物,从伙房一路走到对着正门的大堂。这个迎客的空间採用了挑高格局,每个从大门走进来的人,都能一眼便看到气派宽敞的楼梯,上到二楼便是座华丽的舞台,常有歌舞和酒水让客人享乐放松,不论日夜都是一派热闹景象。但那些全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空荡荡的客栈里一片漆黑,走在其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苍希站在大厅中央,想着这间客栈曾有过的繁荣景象。当时的盛景对比如今的模样,着实让人有些不胜唏嘘。这里就像个火灾后废墟该有的模样,空荡而冷清,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片死寂。他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向正对着大门的华丽楼梯,朝着二楼的方向开口。要看更多好书请到:b sc o「我到了。」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影子悄然从楼梯后走出来。对方全身黑衣,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本人?就你一个?」苍希振了振袖子,把手揹到身后。「难道你还能在澕京找到另一位本朝的废太子?说要合作的是你们,别浪费我时间。」他不太耐烦跟嘍囉讲话,话语中难掩嘲讽。但对方依然警戒,似乎仍犹豫要不要继续试探。而就在这时,从二楼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浠儿……你来了。」苍希抬头,见到一名中年男子站在楼梯顶端,对方先是打量他好一会,接着便笑了一声。「前些年听说水族把王室嫡子卖给了闇族当性奴,我还想这齣笑话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不过看你的气色,似乎在那个华丽的牢笼里过得还不错?」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在讽刺还是真心感慨。「同样是坠入泥地里的天骄,你活得倒是比我滋润多了……起码闇族公主据说长得还挺美,最近关于这位的传言真是听到耳朵长茧,说得我都想亲自看看她了。」站在二楼的男人相貌俊逸,却有着一对如剑般锋利的眉,让谁见上一眼都没法忽视这张脸。苍希望着他,从回忆深处翻出熟悉的容貌,除了嘴边多蓄的短鬚以外,对方和他印象中的模样相差无几。「……淮明。」男人往下走了两阶的脚步一顿,皱起眉来的神情,像把直指对方的刃。「你居然直呼自己舅父的名讳……」淮明有些不悦,但只一会便不再纠结这点。「算了,七年前的失败毕竟牵连到你和暄妹……我不和你计较这个。」他继续慢慢走下楼,语气带上了轻快的怀念。「你长大不少啊……多年未见,也不晓得跟舅舅打声招呼。」苍希盯着对方,表情一次都没有变过。「我母亲自縊而亡,外祖母抑鬱而终,没有舅舅。」淮明看着态度冷漠的外甥,哼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恨我……当年他们拿我的失败逼死暄妹,夺走你的名字和太子之位,还把你塞给闇族作祭品……我也因此被迫流亡了七年。」男人咬牙切齿,眼里闪过一道阴芒。「这全都出于你父亲的卑劣……他甚至不敢与我正面交手,而是倚靠王的力量取胜。」听着对方真心实意的憎恨,苍希心里却几乎要笑出来。住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遵循着古老到不可考的传统繁衍和传承近万年,其中一项无法被打破的规律,就是各族领袖都拥有一种奇妙的天命。彷彿是受到上天的加持──只要成为全族实质意义上的领导者,便会得到其他所有人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力量。那是不可能用毕生努力或所谓天赋能弭平的差距,因此对人们来说,他们的统御者是真正意义上的半神,和常人间有着无法跨越和理解的鸿沟。也因为统御者拥有绝对的力量,各族统治向来都延续得十分稳定,如果不是碰上光闇流转这种特殊时期,极少有政权更迭的状况发生。可即便处于光闇流转时期,水族七年前的叛乱依然十分突兀。当时族内顶多是局势动盪了点,但王的力量并没有衰弱,就不知道当时获封为大将军的淮明哪来那份勇气,居然在首都起兵作乱,并试图刺杀王。最后人败了,留下一地生灵涂炭。人们听闻罪魁祸首未能伏诛,而是逃跑不知所踪,满腔怒气地包围王宫。最终王后为平民怨,在寝殿内自縊。苍希知道她别无选择。传说王的力量来自人民,过去所有灭绝的王朝也确实都始于民乱,四境太平、国泰民安就是整个朝廷唯一的目标。她作为名门淮氏、作为叁朝太傅之女,哪怕有夫君的宠爱,在亲兄长起兵叛乱、酿出这么一桩大惨事后,也不可能再有那个脸面继续坐在王后的位置上。既然如此不如一死,以自己一命来尽可能保下那些无辜的淮家人。淮明起兵造反,为了削弱王的力量,甚至不惜大肆屠杀京里的百姓。但他最终唯一做成的事情,是杀掉王的爱妻──他自己的亲妹妹。那一晚,苍希被死死拦在寝殿外。但其实宫人们不拦,他也进不去。因为整座王后寝殿被厚冰给封住,那是属于王的力量,谁都没法打开。那层冰,一直到举行葬礼前都没有融化……可王后的葬礼却是那样草率而朴素,彷彿见不得人般匆匆而过。打从那天起,苍希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跟着死去。而『苍浠』也确实死了,随着母后一起葬在郊野的荒坟里,再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如今他再次从别人口中提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却觉得对方一字一句彷彿在讲笑话。淮明提起他的母亲,对于自己的责任轻描淡写,说是旁人逼死她,自己手上乾乾净净,活脱脱一个心疼胞妹的兄长。提起他父亲,则显得父王像是只敢躲在强大力量后的懦弱者……可这份力量,不正是淮明赌上一切也想获得的东西吗?苍希现在亲眼看着自己一直惦记着清算所有恩怨的对象,不过几句对话,多年来像那座冰封寝殿一样冷冽而坚固的恨意,居然產生了一丝裂痕。那道裂痕是对一个疯子的怜悯,又可能是悲哀于自己多年来,一直憎恨着这种疯狂到难以理解、也无法沟通的傢伙。他想放声大笑,又想刻薄地痛骂和讽刺,可最后他的语气只剩下淡漠和疲倦。「那你现在又为何回来……难道觉得过了七年,就能够打赢父王了吗?」淮明有些被他眼里的轻视和漠然给激怒,他冷笑着看向被养在深宫、不懂世界何其广大的外甥。「当然!我就是找到了能把王拉下来的方法,这才回到澕京进行復仇……当年他们从我、从我们身上夺走的一切,舅舅全都会帮你一一讨回来!」苍希的态度还是十分冷淡,比较像是正在听对方唱戏给他听。「你说的一切,包含母亲的性命吗?」淮明皱了皱眉头。他摆摆手,像是在告诉外甥,不要拘泥于小国小家的感情里。「我会给暄妹迁葬,还她你父亲都无法给予的荣耀……她会成为水族之王的妹妹,尊贵的先长公主,更是水族王储的母亲。」苍希这下是真的有些讶异了。「为什么是我?……你不立自己的孩子为储君吗?」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的表情变得阴騭,眼里的恨意像是真能将人切骨削皮。「你父亲当年差点将我杀死在大殿上,好不容易靠着部下捨命救援才得以脱身……呵呵,称王者手段倒是兇残,我那时若是没躲开,怕是真要拦腰断成两截。」苍希眼神转了两圈,最后了然地停在男人的襠部。喔……父王当年准头偏了,没把这傢伙斩成两半,倒是砍掉了别的东西。淮明为他不以为然的视线心里冒火,可一会后便强压下自己的火气,再次仔细看了看相貌俊秀、实力强大的外甥,越看越觉得满意。这孩子从小就深得淮明喜爱。因为他们十足地相像,同样有天赋、有脑袋又有野心,是无法被埋没、也不被允许泯然于眾的那种人。当年如果不是暄妹不肯,早在浠儿十一二岁时,他就准备把外甥带去军队里开开眼界,而不是养在宫里成为窝囊无用的王公贵族。他记得当年的小外甥满怀雄心,站在城墙上朝着眼前辽阔的领土起誓,说自己将来会剿灭境内所有祸乱,让魔潮不再起,甚至发下豪语,要将整个水族打造成连焰帝国也不敢轻视的强大国家。淮明至今都无法忘记,那时的浠儿和年少时的他多么相像──都被困于高耸的院墙内,心中的凌云壮志却如黑夜里的火光,从一双无比坚定的眼中跃出。想到这里,淮明更加篤定而确信接下来的计画。在如今的局面下,他需要强力的帮手重回水族,他的外甥也需要一股足以跟当前朝廷抗衡的势力襄助,才能索回失去的名声和地位。浠儿已经知道他此生都不大可能有孩子,因此在他称王后,正是能许给浠儿太子大位的人。这整片大陆上,只有自己能帮他,而他也必须帮助自己,他跟浠儿才能重新回到高位上,将那些曾欺辱他们的人踩在脚下。淮明想着自己的宏愿,同时满意地望向眼前的青年,看着他神采风俊、清秀雋朗,有武勇又满腹谋略,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自己。他朝眼前的人伸出手,厉声提醒还沉溺于姑息与软弱里的外甥。「别忘记是谁逼死你母亲!没有力量的傢伙,就只能生死由人──浠儿,跟舅舅一块把那些傢伙踩到脚下,让他们也尝尝任人鱼肉的滋味!」淮明一字一句说得鏗鏘有力,让人恍然觉得这就是该不顾一切奋身投入的事情,是当下唯一的正道,没有任何踌躇的理由──苍希看着眼前自信而野心勃勃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对方是打从心里相信他会选择投身叛军,选择背弃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背叛他所有子民、所有同族,将挣扎于天灾的他们再置于战火之下。──因为这些,全都比不上那最高的权位。……仔细想想,这人从以前就是如此狂傲,一连数场胜仗被封为大将军后,更是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他小时候觉得那种狂极其夺目,让人心生澎拜,恨不得马上就能成为跟舅舅一样的人,举刀敢指天地,对世人展现一身才华,让他们向自己拜服。他甚至曾怨母后把他拘在宫里,没法和舅舅一起在战场浴血杀敌,受万民景仰称颂。当年的王后淮暄只是摇头。「你舅孤狂过甚,心里除了自个装不下其他。可容不下世间的,必定不为世间所容。」那时的他真的还太过年少,不明白母后这番话的意思……十年后回头去看,母亲所说的清清楚楚展现在眼前,让人甚至不解,当初的自己为何能够不明白?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才恍然发现如今与那些天真和稚拙有多么遥远。苍希也比其他人都要清楚,自从那场叛变发生以后,他这些年到底都有多大的变化。但眼前的男人,就彷彿完全停留在过去一般。淮明看上去依然是苍希记忆里的模样,一样地自信、高傲……以及疯狂。深信多年未见的外甥就像以前一样崇拜自己,跟他一样憎恨当今的水族王室,也跟他一样……将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视为螻蚁轻贱。苍希心中澄静,看着淮明的癲狂,甚至对自己不断抱持的恨意出现一丝疑惑。他憎恨跟痛苦这么多年……到头来的结果,不过就是眼前这样一个疯子?淮明看着外甥久久没反应,原本狂傲张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浠儿,难道你还要继续忍受如此作贱你的那些人吗?你被自己的庶弟夺走太子之位、随意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们甚至还拿走你的名字!尊贵的水族王室嫡长子,如今居然沦落到得去给一个疯狂又淫乱的女人舔脚!」苍希将手揹在背后,看着他癲狂的舅父。「你怎么知道,我舔女人的脚就舔得不开心了呢?」淮明气结,用更加阴狠的视线看着他。「他们甚至杀了暄妹……父亲当年曾拒绝王的求婚,说淮家无法担当成为后族的大任。你知道你那父王当时都承诺了些什么才让父亲答应这场婚事?而看看暄妹最后又是什么下场!」什么下场?这人居然还敢提他母亲最后的下场?苍希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头除了憎恨跟愤怒,也同时堆积越来越大的困惑。一个人要有多疯,错乱世界和现实到什么地步,才能够把真相曲解成这副模样?「是啊,母亲最后走向了那么一个结果……所以外公当年所说不正是对的吗?」他低下头,细数这一路悲剧的源头……或许就是当年的王太子遇上淮家的少女,从此对老师的女儿一见倾心。「淮氏不应该嫁女入宫,不应该成为后族……就因为这层关係,才会有疯子妄图攀上那个位置!」淮明十分不悦,没想到和他一样落魄的亲外甥居然不站在自己这边。「浠儿,不要冥顽不灵了!如今水族已经在为那个血脉低下的贱种准备成年大典,你是前太子,他则是当今太子,你真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他盛气凌人地紧逼。「若是等那孽种成长起来,又不能及时得到闇族庇护,你转头马上就会被他给弄死!」淮明说完这些,只听到自己外甥回了一句。「是吗。」眼前的青年语气淡然,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他作为水族太子,而我则是与颠覆国家的匪徒勾结的罪人……由他来动手处置我,听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淮明脸上黑一阵白一阵,最后决定不对这说法争辩。「说得也有道理,那既然我们都是一同船上的人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青年面色一变,包覆住整间客栈的力量陡然席捲开来。「但只要我亲自抓住匪徒,可不就能还自己一个清白……同时也能恢復母亲的名誉了吗!」==淮明:我外甥居然高高兴兴在给女人舔脚!!答:放心吧这位舅舅,其实没舔过,目前都还只有卡姆尝试未遂而已(重点大雾)这位舅子是真的疯,他属于那种拥有极大个人魅力的明星式人物,但对客观世界的理解,和旁人有那么亿点点差距。要说他扯谎嘛,其实有那么点微妙,因为这人是真的信了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认真跟对方说上两句话你会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人物。
妾舞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