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韩子坤带兵攻打禁军的大营,双方交战一个多时辰,死伤五六千人,最后以韩子坤的撤退而终结。
七月初九,韩子坤再度率兵攻打禁军,双方交战不到半个时辰,韩子坤便带兵撤回了城中。
七月初十傍晚,韩子坤再度带兵偷袭。
虽然这几仗,双方都死伤了几千人,韩子坤并没有在禁军手上讨到便宜。可这样频繁的骚扰,让没有高墙可守的禁军很头痛,所以禁军派人跟贾长明沟通,希望他们双方能够一起攻打禄州,早日拿下禄州。
而就在这时,一则消息从仁州传来,郑冀成功拿下了仁州,取了陈云州的首级,不日将带兵来援。
这个消息一出,韩子坤攻打禁军的势头更猛了。这一天直接出了五万大军,围攻禁军,虽然最后也没拿下禁军的大营,但禁军伤亡总数已过了万。
这对只有三万人的禁军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损失。
禁军再一次给贾长明写信,让他出兵,共同出击,或者拔营去北边与禁军汇合,不然禁军就要撤退回平州了。
禁军本是来支援他们的,如今遇到这种事想打退堂鼓也正常。但若是禁军撤退,己方的兵力将大打折扣,即便是过两日郑冀带兵回来,也没法弥补禁军的缺口。
所以贾长明思量了一阵,终于决定同禁军一起攻打禄州。
七月十三日,事情没往韩子坤想的那样发展。贾长明没有去支援禁军,而是带大军攻打禄州。
禁军也同时对禄州北城门发起猛烈的攻击。
禄州城南城北同时遭遇朝廷的进攻,这一仗打得极为艰难,双方投入的总兵力达到十几万。朝廷大军发动了各种攻城器械,葛家军杂役都上了城墙,双方从早上打到正午,地上尸横遍野,鲜血顺着城墙而下就没干过。
禁军和西北军都是朝廷大军的精锐。
现在不计代价,全力攻城,到中午,葛家军渐渐有些吃不消了,城墙上方时不时有敌军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韩子坤突然发现南边数里外浓烟滚滚。
看那方向,正是贾长明大军的驻地。
他大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振奋地吼道:“庆川军来支援,烧了西北军的大营。兄弟们再坚持坚持,今日只要禄州城不破,每人奖励十贯钱!”
除了鼓舞自己的士气,他还有意让扰乱敌军的军心。
因为战场上太过吵闹,扯着嗓门大吼显然不是个好办法。他学庆川军,在城墙上拉了横幅,写着七个大字“西北军军营被烧”,横幅一条条挂满了城墙。
贾长明看到这些横幅,差点气得吐血。
其实庆川军偷袭大营的时候,营地留守的将士就派人冲了出来通知他这事。
但眼看就很可能要拿下禄州了,这时候退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贾长明咬了咬牙,狠心瞒下了这个消息。营地中最重要的就是粮草,但也只够三万人半个多月的量,只要拿下了禄州城,即便大营被毁也没关系。
所以他下令对禄州城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
哪晓得韩子坤也发现了端倪,还搞出了这种名堂。
大本营被偷袭,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西北军的军心。很快,西北军的攻势就缓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贾长明心知今日要想拿下禄州城是不可能的了。
再打下去,除了增加伤亡没什么收获。他闭上眼睛,下了命令:“撤,迅速回防,追击庆川军!”
到这时候,他还如何不知道郑冀那边出了问题。
眼看敌军撤退,城楼上,有士兵振奋地问韩子坤:“大帅,让末将率兵出城追击西北军吧。”
韩子坤犹豫了一下:“不用,让他们跟庆川军打起来,两败俱伤再说。”
到这时候,他都还惦记着捡漏。
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贾长明留了六个营三千兵力看守大营。人数对上庆川军并不算很少,奈何庆川军不讲武德,杀进大营就直奔仓库而去,不追求杀敌数量,只求能摧毁仓库,为此还祭出了火、药这等杀器。
留守的西北军比较分散,加上大营四周又无险可守,很快庆川军就冲到了仓库,直接安放火、药点火,炸了仓库。
毁了仓库之后,他们也不恋战,立即撤退跑路。
所以贾长明回去后扑了个空,面对乱糟糟,还冒着黑烟的仓库,他差点气得喷血:“好个狡猾的林钦怀,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阿嚏!
回仁州的官道上,林钦怀忽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亲卫见了,担忧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林钦怀揉了揉鼻子,笑道:“没事,可能是少主在念叨我吧。”
亲卫笑道:“少主要知道咱们烧了西北军的仓库,定然很高兴。不过将军,现在西北军没了粮草,又在攻城中死伤惨重,咱们真的不乘胜追击吗?”
林钦怀摆手:“记住了,穷寇莫追。让他们跟葛家军死磕吧,不关咱们的事了,走,回仁州了。离开这么久,少主定然很担心我们。”
作为这一战的幕后推手,林钦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深藏功与名,直接带兵退回了仁州。
处, 止也!
七月底,处暑到,最难熬的酷夏已经到了末尾, 暑气消退, 田间沉甸甸的稻谷开始由青转黄,秋收即将来临。
陈云州漫步在金色的稻浪中,脚下是散发着芬芳的泥土, 偶尔有两三朵白色的鱼腥草小花从绿草中偷偷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多彩的世界。
陈云州体会到了一种静谧宁静的气息, 仿佛心灵也在此刻受到了洗涤。
他在看风景, 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不远处, 戴着草帽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不时偷偷往这边看,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看见了吗?听说那位就是咱们仁州最大的官,连里正都要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的。”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好年轻,就跟你家二娃差不多大,而且长得这么白净, 哪里像个官老爷,恐怕是哪位老爷家的公子吧。”
“不是,我当时也在, 亲耳听到里正和衙役都叫他大人。对了, 他的马车和衙役都还停在村口呢。”
大家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更好奇了:“那这位大人跑到这田里来做什么?他没带里正, 怎么带了老杨啊?”
“那就不知道了。”
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毕竟种地可不是什么轻松体面的活儿, 别说府衙的大人了, 连县太爷都不会来。他们这些老农基本上一辈子都没见过县太爷,有些甚至都不知道衙门开在哪儿。
“我看这位大人很和气, 一点架子都没有。该不会是看上老杨了吧?那老杨家可是要翻身了。”
听到这话,众人羡慕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要是能入了这位大人物的眼,鱼跃龙门,以后就发达了。
殊不知他们议论的焦点,老杨却佝偻着背,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心里忐忑极了。
今里正的儿子就带着两个衙役到他家,把他叫到了村口。然后这位大人说要去他田里看看,还拒绝了里正同行的请求。
他家的田收成是比别人家的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且他家人也多,半大小子特别能吃,多的这点收成根本不够。这位大人该不会是想让他家多缴粮吧?
哎,根据他们过往的经验,被官府找上肯定没好事,不是让去服役就是要钱。
也不知这次要花多少钱才能消灾。他家老二还没娶媳妇,下头两个小子,一个闺女也要吃饭,要太多,他们家今年可是要饿肚子了。
想到这里,老杨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愁苦之色。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时,前方的陈云州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笑看他,询问道:“老丈,这就是你家的田了吧?”
老杨连忙停下脚步,怔了怔,紧张地点头:“对,是,是……”
看着他这副局促不安到极点的模样,陈云州只得将声音又放缓了一些说道:“老丈不必紧张。我无意间听说你家是种田能手,每年的收成都比别家的好很多,所以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陈云州掐了一根稻穗,又从旁边田里摘了一根,拿在手里对比了一番:“你家的稻穗比旁边这家的要长一点点,产量确实也要高一些。”
来了,来了,老杨心里发苦,嘴上不得不应道:“回大人,小人的田挨着河边,运气好,这几年没发过大洪水,所以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一些。”
陈云州抬头看了不远处涓涓流淌的小河,轻轻摇头:“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旁边的田也挨着河边,稻穗却比你家要的短一些。”
其实短得不是特别明显,用肉眼看,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掐下来拿到手里一对比,这种差距才比较客观。陈云州粗略估计了一下,一株稻谷,老杨家的大概会比旁边这家高一二成的产量。
听起来似乎不算太多,一亩地也就多个三四十斤收成。
可要是一百亩,一万亩,一百万亩呢?
这差距就大了。
要知道庆川现在可是掌握了七个州,好几十个县。若是能找到原因,将他麾下的地区水稻产量全部提高个一两成,增加的粮食足以养活十数万大军。
这也是陈云州无意中听说了传闻亲自跑一趟的原因。
如果只是某一年产量比较高,那不能说明什么,但好几年都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老杨也想不出来,挠了挠头:“小的,小的也不清楚。”
陈云州思量片刻后问道:“你家粮食产量是从哪一年开始比别人家的多?”
“五年前吧。”老杨说了个大概的时间。
陈云州又问:“那一年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的吗?”
老杨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吧。对了……夏初的时候,河水泛滥过一阵子,将我田里的水稻秧苗冲走了不少。但那时候再补种也来不及了,正好上游也不知从哪儿冲了一些秧苗过来,小的看还能活,就将那些秧苗补种在了田里,想着能收一点是一点。”
陈云州顿时明白了,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批冲过来的秧苗上。
那批秧苗的种子应该更优良。决定粮食产量最直接的两个因素,一是种子,二是肥料。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用的农家肥、草木灰,没什么区别,那唯一不同的便是种子了。
陈云州又问:“那你知道这些秧苗是从哪里冲来的吗?”
老杨摇头:“不清楚,咱们这条小河是阳宁河的支流,五年前那个初夏雨很大,这片田全部被淹了,好几天水才退去。那些秧苗当时都有点焉了,估摸着是从比较远的地方冲来的,大家都觉得很可能种不活,小的家里人多,没法子,才捡了种的。”
陈云州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至于这个猜测能不能成,那试试就知道了。
陈云州指着这片稻田说:“老杨,你家今年的稻谷官府全买了。过几天,稻穗完全成熟之后,你将稻穗割下来,不用脱粒,官府按照市价收。”
割下来的稻穗可是还没晒很干,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谷须,这可要占不少的份量。
官府按市价收购,那可比他拿去市场上卖要贵不少。
本以为今日要舍财,没想到竟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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