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转头看向依旧在贫瘠苦痛中的百姓,眸光流转。
“钟叔,不都说阎罗冷面无情吗,为什么我心这么痛?”
“他们好像拽住了我的脚跟,挪动不得一点。”
“你听,这片土地上的哭声好多啊,我好无力。”
“我哥他,也曾是这样觉得吗?”
所以,他那么毅然决然的选择和妖兽同归于尽……
她从前还笑他傻,她还说,要是换作她一定不会那样选。
可刚才,高志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手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做到坐视不理,就算那股内力要将她撕裂,她也还是选择了救人。
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转得还快。
她也会变成姜淮那样吗,五感健全,有悲悯心,妄图救世?
一想到可能有一天,她会像此前诸位阎罗,她的父兄那样,为救苍生而亡,她就觉得无比可笑。
她正在变成她从前最讨厌的人。
她脑子很混乱,耳边嘈杂的哭声徒添烦乱。
姜晚咬紧牙关,强行合上了鬼眼,将自己的感知全部闭合起来,试图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凡人”。
可是没有用,体内流动的法力犹如海浪,一波波起伏涌动着,时刻提醒着她,她不是个凡人。
钟馗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知道,但你父亲当时也是这样说的。”
钟馗看向远方不复繁复的街道小巷,热闹化为悲伤恸哭,娴静变为慌乱无措,人们顾此不彼,心中雄志如今只有艰难存活。
他回忆里的姜道沉也曾在这样的画面里忙进忙出,风尘仆仆,一心都为了救世人,救姜晚。
过去多久了来着,他数不清了,他都忘了姜道沉的模样,但那个出入匆匆的背影却一直刻在脑子里。
钟馗想起老友,心底深处的信念被重新唤起,语气轻而坚定:“等地牢修好,秩序会回到从前的。”
等封印修复,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
姜晚眸子里终于有了光亮,星星点点的碎光混在水雾里望向钟馗。
钟馗喟叹口气,大手盖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长发:“会的,一切都会好的,城东会,地府会,都会好的。”
“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那洲岷呢?”
钟馗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顿了一下,思索着回答:“这不是殿下该担心的,鬼帝会处理好的。”
关于洲岷,他不知道。
事情会变好吗,洲岷会被彻底铲除吗,他们的晚晚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他不敢想,于是,他又一遍地说服自己。
“等结界修补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到从前。”
只是,不知道这回要牺牲多少人。
姜淮、鬼帝、城隍、他……随时都准备为此献身,哪怕周而复始,哪怕飞蛾扑火。
“为什么不让我去修补结界?”姜晚不理解。
“你们总说我是天命阎罗,要担自己的大责。我的责任到底是什么,你们为什么总把我护在身后,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不是小孩子了。”
钟馗神色一怔,眼神左右闪躲着,思索着如何回答,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殿下长大了,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这话,每次都是以同样的话终结问答,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晚收敛愤念,嘴角微抬,眼中含笑,方才的忧思全然不见:“城东太乱了,你催催鬼帝,快些找人手顶上空缺,抓紧审讯。地府里的蛀虫不除,往后只怕有第二个第三个高志。”
五大三粗地钟馗哪里能察觉到小姑娘有什么不对,照常苦口婆心地劝:“洲岷结界口大乱,鬼帝正着急上火呢,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好手来接管,殿下不愿和我回去,不如先在城东小住?”
钟馗搜刮遍了脑子也没能找到更委婉的词汇了。
按着鬼帝给的公式套一定没错。
“行吧。”
“殿下再考虑考虑,等下头空了肯定会派人来……殿下方才说的什么,殿下这是答应了?”
钟馗喜形于色,手在衣兜里又摸上一摸,将城东城隍庙的钥匙和符印一股脑塞到姜晚怀里,大步往后撤,大手盲目地在空气中一抓,扯了城西城隍的衣角飞快地跑没影了。
生怕再多说两句,小姑娘就要后悔了。
姜晚颠了颠怀里的东西。
她总会弄清楚的,那些鬼帝企图欺瞒她的事儿。
灾后搜查的队伍在废墟与人群间穿行,黑白无常拿着清除设备和他们擦肩而过,人们对这场景早已内心麻木,只有酸涩的眼眶仿佛装了无穷尽的泪泉。
道士们分了四队,在城中消杀,搜寻遗漏的鬼物,还有失踪的城隍帮凶卓天和薛涪。
“真可惜,你没能加入我们,我敢保证白芋准会第一时间把你抢来小队的,全阴司就没有他挖不来的人。”
“对对,下狱要的人都能捞回来,话说殿下居然放过了它?”
“那是它好运,刚好碰上殿下和鬼帝闹脾气,离家出走啦。”
莫尧拄着拐站在大树阴影底下,身边围了一圈无常。它们打着问话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摸鱼划水,问话的主题从他是如何召来鬼差到齐齐可惜他没咽气。
莫尧也从一问一答陷入了沉默。
被好几个鬼差亲切问候了寿命,换谁来都要觉得窒息了,偏偏陪着他来的几个小道士背过身去,假装此刻他们并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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