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的手在抖,连发五箭已是他的极限。
而且实话实说,他现在所用这张弓是徐家的弓,并不是他那张常用的,十分顺手的弓。武人对于自己不熟悉的武器,总要有个过程,每张弓的软硬也更是不一样。
这张弓都没怎么试,拿过来就上手确实有些吃亏。而且他刚才那几箭,都是全力施为,此刻没有半点余力。
“曹国公,该您了!”徐妙锦微微侧头,语气带着几分狭促。
徐辉祖在旁皱眉道,“四妹不可无礼。”说着,顿了顿道,“曹国公放方才在让着你,你怎如此不晓事!你一介女流,他若想赢你,还不是反手的事!”说着,笑问李景隆,“承让了!”
朱允熥坐在凉亭里看得直笑,徐辉祖这个老实人损起人来也是不带脏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徐家四姑娘这武力值,也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她那手上全是老茧吧?”朱允熥忍不住瞟了一眼,“别的女人的手都是软软的,她那双手估计跟砂纸似的。”
此时有侍卫换了一个空白的箭靶子上来,李景隆再次站到正对箭靶的五十步之外。
这一次他的表情明显凝重许多,动作也和前几次微微有些不同。
抬臂的同时,手中的重弓已经半张,待到弓弦正对鼻尖的时候,又大偶然全部拉满。
而且这次他并没有直接射出,而是不断的用力,将弓身拉到了最弯。
就像是吹气球不断的用力,不断的用力,在等待爆炸的临界点。
嗡!
白练一闪而过,随着弓弦的释放,李景隆双手猛的张开,手中的重弓在掌心翻转,好似被人踹开的门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砰的一声,立着的箭靶竟然直接倒下。
待侍卫将箭靶再次竖立起来,周围居然半晌无声。
他所用的是一米多长的重箭,此刻实木板子所做的箭靶上赫然只有三寸箭尾在不停震颤,他一箭竟然直接把箭靶穿透了,威力堪比步枪。
试想一下,在战场上什么样的盔甲能挡住这样致命一击?
随即,又见李景隆再次弯弓搭箭,瞄准箭靶子。
嗡!嗡!嗡!连续三箭,每一箭都是力透箭靶,深入其中。
而且,前后四根羽箭留在外面的箭尾都是一般齐整。
但当他放下弓箭之时,朱允熥清晰的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不住的抖动,手指弯曲得好似要费很大的力才能伸展开来。
“好!”好半天,周围才如雷一般喝彩。
尤其是邓平,巴掌拍得飞快,好似风车一样。
“献丑了!”李景隆后退几步,缓缓说道。
说完,他的目光在徐家兄妹的身上转动几下。武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他李景隆再怎么样,也不愿意在徐家人面前跌份。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徐辉祖兄妹。
“她行吗?”朱允熥心中泛起几分好奇。
忽然,只见徐妙锦顽皮的吐了下舌头,躲在了徐辉祖身后笑道,“曹国公,您赢了!”说着,拉着徐辉祖的袖子,亲昵的撒娇道,“大兄,方才开了五箭,妹子胳膊现在还酸呢!”
“曹国公神射,在下佩服!”徐辉祖也拱手道,“我们兄妹甘拜下风!”
顿时,李景隆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着伤筋动骨拿出全部的本事。却不想对方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赢了。
“魏国公请!”他苦笑半声,开口道,“许久未见魏国公的射艺了!”
“我?”徐辉祖笑笑,“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说着,一双大手搓搓,“咱们少年时在东宫比试弓箭,我就不是你的对手,如今这把年纪,射艺也早就荒废了,更不是你的对手,就不出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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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
李景隆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亭子中传来掌声。
朱允熥站起身轻轻鼓掌,笑道,“李爱卿的箭术名不虚传,今日让朕大开眼界!”说着,指下桌上的玉佩,“这彩头你的了!”
“臣受之有愧!”李景隆行礼道。
“一块玉而已!”朱允熥想想,开口道,“朕再赏你个差事!”说着,大声道,“今年五军都督府的考核,你去做主考!”
瞬间,李景隆大喜,“臣谢皇上隆恩!”
读书人考试,那些主考被考生们称作恩师,一辈子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武人的考试也是如此,大明军中军官升迁除了军功之外,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每年的个人技艺考核。
大明自开国之日起就定下规矩,军中将校,非弓马娴熟者不能担任。朱允熥把这项任务给了他李景隆,绝对大大的重用。要知道往年的考核都是老一辈公侯坐阵,勋贵二代之中李景隆还是第一人有此殊荣。caso
“徐家四姑娘的射艺,也是超凡绝伦!”朱允熥继续笑道,“赏锦缎十匹!”
“臣女谢皇上天恩!”徐妙锦行礼,柔声道。
“你的射艺是和谁学的?”朱允熥笑问。
“跟大兄!”徐妙锦有些惜字如金,说完就退在一边。
学生都如此,师傅也差不到哪里去?
朱允熥心中暗道一句,目光看向徐辉祖。后者恭敬的垂手站着,不卑不亢,那双垂着的大手纹丝不动。
“怕是他的射艺还要比李景隆强些!”
朱允熥心中想道,“只不过他那人一向不喜欢出头,所以从不在人前展示罢了!”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藏拙的人永远比显摆的人,能走得更长远也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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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离开徐家时,天已经黄昏。
徐家后宅之中,徐辉祖换了衣衫梳洗一番之后坐在饭桌边上。
徐家的家风和其他勋贵不同,旁的开国功臣都是穷了几辈子骤然富贵大权在握,恨不得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以奢侈为能事。
而徐家则是一直低调俭朴,以徐辉祖国公之尊,晚膳也不过是简单几个小菜而已。
妇人张氏笑着给徐辉祖布菜,开口道,“本想着皇上能留在咱家吃饭呢,妾身特意让后厨杀了一只羊。这羊肉馅饼你尝尝,我亲手烙的!”
徐辉祖不饮酒,吃起饭来细嚼慢咽。
“老爷!”张氏摆手让仆人们都下去,忽然低声道,“您说,皇上是不是看上咱家小四了!”
“嗯?”徐辉祖一怔。
张氏继续笑道,“下午的时候,我看皇上可是看了咱们小四许久,眼睛都挪不开了!”
“胡说八道!”徐辉祖皱眉道,“哪有这事?”说着,郑重吩咐道,“我跟你说,捕风捉影的事不要乱嚼舌头。若是传到外边去,成什么话?”
“这不是就跟老爷你闲聊吗!”张氏笑道,“就咱们夫妻二人之间的话,哪能传到外边。我虽然是乡下女子出身,可我不傻!”说着,凑近了些,“可我也是过来人,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做不得假!小四这个岁数了,早就应该谈婚论嫁了,若是再耽误就成老姑娘了,你这当大哥的就不着急?”
徐辉祖有些心不在焉的吃口饼,叹气道,“我也急,可是咱家的人,婚嫁也不由得咱们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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