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宴笙:“……”
周围其他包房的公子哥儿们还在发牢骚,因为有一面墙是打空的,隔音极差,所以隔壁包房里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个字不差地传了过来:“怎么还没新的表演,耍我们呢?”
“孟爷不像从前那天日夜带我们寻乐了,可真无聊,没什么新鲜事儿。”
“萧闻澜也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人拐到了萧闻澜身上,语气很是不平,“从前还会跟我们喝喝酒,自从定王回京了,哼,跟只鹌鹑似的缩着。”
“也不接我们的邀约出来了,他萧闻澜很了不起吗?看不起谁呢。”
“呃,两位,虽然知道你们很不满萧闻澜,但萧闻澜他堂兄,毕竟是定王,他也是萧家的人,陛下还颇为宠爱他,从前经常接他去宫中……”
“除了是定王堂弟和萧家人,还有陛下的一点宠爱之外,他萧闻澜就很了不起吗?从前叫他就出来了,给我们结账装大方,现在还敢不应我们的约!”
“就是!”
“……”
听隔壁的人忿忿地说着萧闻澜坏话,钟宴笙有点生气了。
这群成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就很有本事吗?
要不是靠着家中荫庇,他们哪还能坐在这胡吃海喝?
萧闻澜就算没什么大本事,至少心肠比他们好得多了,不乱讲人坏话,人还讲义气,敢来定王府捞他呢。
萧弄的面色淡淡的,听着旁人讨论自己堂弟,也看不出喜怒,指节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扣着椅子扶手。
那群人说完了萧闻澜,话锋一转:“定王……抓去的那个钟宴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起来像是想说萧弄的闲话,但对萧弄的畏惧已经刻入了大多人的心底,谈及萧弄的名字都会色变,所以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钟宴笙正生着气,莫名其妙就膝盖中箭,生气地站起来转了两圈。
萧弄本来眯了眯眼,见钟宴笙的反应,眼底又浮过丝淡淡的笑意。
“那个钟宴笙啊,啧啧,长得可真是漂亮,如今就是个小美人了,等他再长大点,也不知道会出落成什么样。”
“可惜被……抓去糟蹋了,那位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
“有淮安侯府的关系在,应该不会被弄死吧?”
“哎哟,淮安侯府都有正儿八经的真世子了,还管它一个冒牌货的死活?这么久了也没见淮安侯告到陛下那儿去。”
“反正等那位玩腻了,八成就会被丢出来了,我还等着到时候英雄救美,把他诓回去关起来呢,嘿嘿……那什么,软玉温香,金屋藏娇。”
“哈哈……加我一个。”
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声低下来,带着股彼此心照不宣的淫邪之意,钟宴笙浑身不适,萧弄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周遭似乎忽然就静了下去,钟宴笙注意到,有人被带着,或者说,被押上了中间的台子上。
那人衣不蔽体的,身上被黑色的锁链捆着,看不大清脸,只看到嘴里可能塞着东西,呜呜鸣叫着,将他推上台子的人大概是嫌手脏,飞快将他一丢,擦了擦手指。
被丢到地上的人叫声更大了,呜呜哼着,脸色潮红得可怕,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下去,奋力扭动的样子,宛如一条脏兮兮的蠕虫。
方才还在发牢骚催好戏的公子哥儿们霎时静了下来,稀奇地瞅着台子上的人:“这是做什么?不给我们安排美人歌舞,来个什么丑东西?”
“恶心死了,谁要看这种东西啊。”
“哦?我倒是觉得挺稀奇,但看着他在地上爬也没甚意思啊。”
站在台子上的人蒙着脸,拱了拱手,声音不高不低:“此人是我们捉来的最下贱肮脏的奴仆,诸位公子今日来此,可以对他提出任何要求,或是亲自上手。无论是砍掉他的四肢,还是挖出他的眼睛,只需一钱银子。”
四下一阵静默之后,几个人“疯了吧”的惊叹被淹没在其余人隐隐兴奋的声音里:“真的假的?”
“只要一钱银子,做什么都成?”
台下的蒙面人声音冷酷:“如您所闻。”
钟宴笙蹲在纱幔边,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了那在地上慌忙蠕动爬行的人是谁了。
孟棋平。
他脸上被画了几道,因此不太能敲出容色,又被堵着嘴,所以没人认出来,但钟宴笙对他印象太深了,还自己上手易过容,瞅了几眼就瞅出来了。
孟棋平似乎还被下了什么药,目光涣散,在听清周围的声音后,又清醒了下,变得几位惊恐屈辱,拼命往台下爬。
钟宴笙咽了咽唾沫,震惊地转头看向萧弄:“哥哥?”
萧弄翘腿靠在椅子上,一手托着腮,姿态很懒散,半边脸隐在阴影中,嘴角一勾,弧度却冷酷至极:“直接杀了,有点太便宜他。迢迢你说,对吧?”
敢觊觎他的人,几次三番对迢迢下手,杀了就便宜他了。
今早底下人将孟棋平从他小妾身上拔下来时,萧弄就准备好如何做了。
说着,萧弄唇畔浮起丝血腥冰冷的笑,随手抛出了一钱银子。
“啪”地轻轻一声,在其他人还在迟疑的时候,那钱银子在众人的视线中落到台子正中。
萧弄懒懒道:“废右手。”
站在旁边的蒙面人翻手抽出匕首,猛一下刺进孟棋平的掌心,将他的右手钉死在了台子上。
孟棋平浑身一震,发出含糊的哀叫,但因为另一种药效,这种疼痛带来诡异的刺激,他整个人在台上挣扎扭动得更厉害了,本就因脸上油墨显得扭曲的五官,愈发怪异起来。
有了第一个人丢钱,那些早就跃跃欲试的二世祖也兴奋起来。
银子接二连三掉落到了台子上,本来今日被邀来的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几分恶意被兴奋激发感染成了十分,显得狂热起来:“废了他另一只手!”
“让他学狗爬。”
“剥了他的衣服!”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怎么还在发情啊?外头有没有狗?牵头狗来给他解解痒罢!”
周围的气氛极度狂热,台子上的孟棋平被剥光了衣服,做出无数丑态供公子哥儿们玩赏,甚至已经有人撸起袖子,要上台去亲自动手了。
钟宴笙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后背,禁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害怕地后退了一步,恰好撞上了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他背后的萧弄。
熟悉的苦涩冷香拂过鼻尖,钟宴笙抖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开身,却被握住腰按了回来。
他的腰细窄的一把,萧弄单手就可以环住他,垂眸看他细细抖着的睫毛,长长的,鸦黑如羽,伸指一拂,颤在手心中,仿佛翩飞的蝶翼。
他的动作强制,没有点滴逃脱的空隙,钟宴笙的睫毛抖得更厉害了。
萧弄对他太好了,导致他总是遗忘,能让京中几乎所有人闻风色变的定王殿下,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大善人。
早上像踏雪那样,懒散地靠在他颈窝间缓缓摩挲的萧弄,和现在随意掌握着一个人生杀大权的萧弄,完全不像一个人。
不……踏雪也不是什么无辜可爱的小猫,它可是雪山的王。
察觉到掌心里的睫毛抖得厉害,小刷子似的蹭着手心,萧弄的语气莫测:“讨厌我了?还是心软了怜悯那个姓孟的?”
那晚钟宴笙顺着冰冷的河水飘荡了那么久,因为中了药,也不敢游上岸。
若不是楼清棠恰好研制出了蛮毒的解药,自觉有功,死皮赖脸非要拉他出来透透气,他也不会在画舫上遇到钟宴笙。
钟宴笙的后果,要么是在河中脱力冰冷溺死,要么就是被冲上岸,被不知名的路边汉带走……
光是稍微想想这两个可能,萧弄心底的戾气就止不住地翻涌,恨不得将孟棋平一刀刀凌迟。
而在此事之后,景华园那日,孟棋平还敢带着人去围堵钟宴笙,甚至在昨日,依旧出言侮辱,意图掳走钟宴笙。
简直就是找死。
找的是生不如死。
钟宴笙被他钳制在手心中,听到萧弄的问话,愣了一下,没有迟疑,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讨厌萧弄。
更不可能心软对孟棋平产生怜悯,这个人很可恶的。
台子上早就见了血,人们还在狂热地欢呼,只需要一钱银子就能用任意手段肆意玩弄一个人,给他们带来了无边的快意。
就像一群平日里只能打打闹闹的鬣狗,突然尝到了血腥滋味,记住了这个味道,便狂欢了起来。
钟宴笙压抑住了小小的恐惧,低声道:“哥哥,我只是觉得,您这样做,不太好……”
对付孟棋平用这样的手段,有点损阴德了。
况且,让那群公子哥儿尝到肆意玩弄人生死的趣味,说不定以后他们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萧弄听他说话的语气,低下头,深蓝色的眸子对他对视上:“怕我了?”
台子上的孟棋平似乎是被扯掉了嘴里的东西,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得到的却是那些人更兴奋地狂呼:“割了他的耳朵!”
“把他那根削下来让他自己吃下去!”
钟宴笙一阵不寒而栗,艰难地点了点头:“有点,怕……”
萧弄不悦地捏他的脸:“不准怕,我又没下去做那些事。”
“……”
跟你做的有什么区别吗。
正在楼里一片狂热之际,忽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冲进了紧闭的大门,有人厉喝一声:“锦衣卫办事!都住手!”
台下蒙面的人不知何时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几个情绪高涨的公子哥儿,听到突然冲进来的人自称什么,脸色霎时都是一白。
锦衣卫是皇帝的人。
随之出现的,是头发花白的沛国公,其他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他一眼认出了台上已经快不成人形的东西是谁,登时一阵气血冲顶,脚步一歪,差点直挺挺倒下去。
身后的年轻人一手稳稳地扶住他:“来人,去将那人抬起来,擦净脸看看。”
沛国公当即反应过来:“别……”
话说完了,锦衣卫办事速度拔群,已经一盏茶泼到孟棋平脸上,抹去了他脸上的油墨和血渍,露出了那张苍白中透出诡异红晕的脸,浑身赤果果的,惨不忍睹,朝着沛国公伸出手,又是凄惨,又是丑陋,含糊不清叫:“爷爷……救命……”
看这个模样,人已经是彻底废掉了,神智也不甚清晰了。
死寂。
方才还在起哄的二世祖们像是别捏住了脖子的鹅,一个比一个呆滞,缓缓看看孟棋平,又缓缓看看地上那堆银钱,浑身开始冒汗犯冷。
孟棋平?
他们方才玩弄的是孟棋平?!
沛国公这次是真的差点昏过去了,耳边轰隆隆的,恨不得孟棋平这会儿是真的死了才好,好半晌,才冷着一张老脸,脱下外袍盖住孟棋平,环视一圈,怒道:“萧弄,出来!老夫知道是你做的!”
片晌之后,三楼的纱幔之内,响起了萧弄慢悠悠的嗓音:“哦?本王可没有动手,沛国公,不要含血喷人啊。”
沛国公是真的想吐血了,难得还能维持着一丝理智:“你有胆对我孙儿做这种事,竟没胆子承认!今日锦衣卫在此,人赃并获,看你在陛下跟前如何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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